探訪洛陽人體模特群體：大學課堂上的“活雕塑”

學生們正照著人體模特進行美術創作

核心提示

8日上午，在洛陽師范學院的一間美術教室里，51歲的姬子民站在講臺上，他穿著寬大的褲子，上身赤裸，眼睛盯著前方，就像一件雕塑。隨著學生們的畫筆在紙上游走，他的輪廓逐漸清晰。

姬子民是一名人體模特。在外人眼中，這個群體游走在生活和藝術之間，略帶神秘色彩。在洛陽，做人體模特的都是哪些人?他們的身上有什么故事?當生存、家庭和藝術相互碰撞產生困惑時，他們如何面對?

現場 大學課堂上的“活雕塑”，半天脫衣穿衣好幾次

8日上午，在洛陽師范學院安樂校區的美術教室里，姬子民和另外3名人體模特或坐或站，根據學生們的需要擺定姿勢后，便一動不動。他們當中，除姬子民穿著褲子外，其余3名男子都只穿了褲衩。教室里沒有暖氣，為了防止模特們著涼，學生們特意搬來4個“小太陽”給他們取暖。講臺下，20多名學生架起畫板，照著他們的模樣專心作畫。教室里安靜得出奇，學生們用鉛筆劃過素描紙發出的沙沙聲都聽得清楚。

“師傅們休息一會兒，10分鐘后咱再繼續。”聽到學生們的話，站了40多分鐘的姬子民緩緩伸了個懶腰，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。他一層層地套上衣服，和另外3名模特來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閑聊。10分鐘后，他們回到教室，脫掉衣服，重新擺出之前的姿勢，變成了“活雕塑”。

“站40分鐘休息10分鐘，一上午工作4個小時，得脫衣穿衣好幾次。”趁休息的時間，姬子民說，雖然兩節課之間只有10分鐘的休息時間，但他寧愿麻煩些，也要穿上衣服到教室外轉轉，“工作時光著身子沒啥，歇的時候就覺得別扭了”。

管理員 合適的人體模特難找，常被人用有色眼鏡看

上課的時間和地點，姬子民要聽智汝珍的。智汝珍是洛陽師范學院美術學院的職工，不僅要負責全院40多名美術模特的課程安排，還要尋找合適的人體模特。

“合適的人體模特太難找了!”智汝珍說，美術模特有人物模特和人體模特之分，前者正常著裝，薪酬低，后者需要半裸或全裸，但薪酬是前者的4倍。智汝珍從2009年起負責美術學院的美術模特管理工作，當時急需擴大美術模特隊伍，尋找合適的人體模特成了她最棘手的事，她不僅發動親戚朋友，還跑到周王城廣場上尋找。

“全是不認識的人，我只能硬著頭皮給他們介紹啥是人體模特，工資多少。”智汝珍說，很多人聽到要在學生面前脫光，轉身就走，甚至會說些難聽話。幾年前，見自己所在小區有名年輕保安挺適合做人體模特，智汝珍便問對方是否愿意，沒想到那名小伙兒極度排斥，說“丟不起人，一天給800塊錢都不去”。

目前，洛陽師范學院美術學院有40多名美術模特，人體模特不足1/3，很多人寧可少掙也不愿做人體模特。此外，繪畫對人體模特的要求也較高，不能太胖，身材勻稱最好。智汝珍說，40多名美術模特中，以50歲以上的中老年人居多，女性多于男性，他們大多來自靠近市區的農村，家庭經濟條件不好，勞動能力不強，想靠當美術模特賺錢補貼家用。

人體模特工作的教室裝有門簾，謝絕外人參觀

講述 每個人體模特都有自己的故事

瞞著家人做人體模特，只為給孩子掙些零花錢

30多歲的李歡(化名)在接受采訪時特意交代記者不要寫她的真名。李歡有兩個正在讀小學的孩子，丈夫打工每月掙不到2000元。“看到別的家長給孩子零花錢，我卻沒能力給自己的孩子，這種滋味不好受!”李歡說，一年前她瞞著家人開始做人體模特，每周來學校4次，每次半天，雖然掙的錢不多，但能給孩子掙些零花錢。

李歡還記得第一次當著學生們的面脫衣服的尷尬場景，雖然大家離開教室，只留下三四名女生，但她仍羞得臉紅，兩層衣服愣是脫了10多分鐘。很長一段時間后，李歡才逐漸適應這種狀態，但即便如此，每次裸體面對學生時，她仍要在心里暗示自己：“這是工作，不丟人。”

村里人調侃他是“名模”，他說是為藝術獻身

在記者接觸的幾名人體模特中，姬子民是少數愿意公開自己姓名的人之一。2008年，姬子民經熟人介紹來到洛陽師范學院，最初他做的是人物模特，后來聽說做人體模特的工資更高，他便主動要求做人體模特。

姬子民也經歷過從不適應裸體面對學生到逐漸適應的過程。“我是單身漢，啥都不在乎。”他認為人體模特是一種富有藝術性的職業。村里不少人知道姬子民在學校做人體模特，聽到別人調侃他是“名模”時，姬子民也不生氣，總是一笑了之，最多回一句：“這是為藝術獻身!”

聲音 進了教室，就是一件不關乎性別的“雕塑”

大多數人體模特都是兼職，經常出現各種意外狀況，這讓美術學院的老師和學生們有些無奈。

“有時學生們的作品才完成一半，人體模特卻不來了。”洛陽師范學院美術學院繪畫系主任賀朝無說，他們有各種理由，比如“家里有事、生病住院、不想干了”，但大多數很守時，時間長了，他們會和師生成為朋友。

“裸體面對學生們時，人體模特們的內心是敏感的，他們希望得到尊重。”賀朝無說，他要求學生們根據人體模特的年齡和性別，用“師傅、大爺、大媽”稱呼對方，上課時不能竊竊私語，禁止私自對著人體模特拍照……為了緩解部分人體模特在脫衣服時的尷尬，老師和學生們會在教室外等候，只留幾名和人體模特同性別的人在教室，幫助他們逐漸適應環境。

美術學院的師生們介紹，他們在和人體模特交流時常把這些話掛在嘴邊：人體模特只是千萬種普通職業中的一種，在美術人眼中，他們和一件雕塑、一個蘋果沒有區別。

和師生們接觸久了，這些人體模特也逐漸明白，進了教室，他們就是一件不關乎性別的“雕塑”，關乎的只是報酬，或許還有似懂非懂的藝術。(首席記者 牛鵬遠 通訊員 李海瑞 文/圖)